薛老爷这话问的极是唐突，但林如海此时也没计较他的唐突，刚刚在堂上吴知县的眼神简直让他想分辨都无从分辨，吴知县什么都没问，他也不好说一切与他妻子无关。但吴知县的不问，又何尝不是在心里就断定了自家夫人的罪过呢？
反倒是薛老爷这唐突的一问，给了林如海一个宣泄的口子，他这解释不仅仅是要说给薛老爷听，还是想说给一旁脸色也是抑郁的林家族长听。
“舍人不必客气，咱们也算是姻亲，叫我一声如海便是。不瞒舍人，内子身子不好，之前琅哥儿丢了的时候，她便病了一场。好不容易听闻琅哥儿找到了，她才开怀了些，若是被他知道害了琅哥儿的是她的陪房鲍大，以她的敏感多思，只怕又要病倒了，我如何能不担心？”
林如海这话说的，虽没明着说鲍大犯的事儿与贾敏无关，但意思却已经透露的很明白了。
薛老爷闻言点了点头，一旁的林家族长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他本想着这到底是外人家，有什么想要同林如海掰扯的，还是私下再说的好。但一看到了如此境地，林如海还在袒护他媳妇，老族长就有些憋不住了。
“如海啊，前番钱姨娘是你媳妇的丫鬟，今次这鲍大又是她的陪房，你说这些事都与她无关，你自己心虚不心虚？若是不愿意过继，她明说便是，我自带着琅哥儿回去便好，怎么能做这样恶毒的事？若是琅哥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这把老骨头，闭眼了都不能心安！”
老族长是真的很愧疚，他原意是为了林琅好，谁知却是帮把他带出狼窝，又推进了虎穴，险些害了这孩子。
“大伯，内子是我的枕边人，我怎么会连她是什么人都不了解？这件事实在是与她真的无关，她是很喜欢琅哥儿，也愿意过继琅哥儿的。”林如海语气真诚，但面对老族长依旧怀疑的眼神，林如海也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只怕在老族长耳中只是维护妻子的狡辩罢了。
一旁薛老爷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道：“如海，你有没有想过，那姨娘同那鲍大还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尊夫人的陪嫁不假，但这也说明了，他们的根基都在贾家啊！”
林如海是个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但是他不明白，薛老爷把事情扯到贾家头上，到底是真的觉得贾家可疑，还是为了在老族长面前替敏儿开脱。
薛老爷既然已经开口了，就是想把事情给点透的。前世他真是想不明白，林家又不是没有族亲，为什么要把自家女儿送到外族家去，但若是前世也发生了林琅这事儿，那便一切都说得通了。看老族长这模样，就是气得狠了，前世许就是因为这事儿，林如海才同林氏家族生分了。
想到林家最后也是家破人亡，唯一的女儿林黛玉也在贾家被磋磨的郁郁而终，薛老爷对林如海就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更何况林如海是探花出身，朝中的人脉可是不容小觑，日后蟠儿若是能入朝为官……好吧，薛老爷承认他是想的有点儿远了，蟠儿连个童生还没考下来呢，他就想着儿子以后做官的事情了。
“事情还要从上回贾府的王夫人派人来我家打秋风说起……”薛老爷可没有半点儿替王夫人遮掩的意思，当下就把周瑞一家上回来他们薛家明晃晃的索要银钱的事儿给说了个底掉。
“事后我越想越觉得坐立难安，事涉内子的家姐，不得不慎重。我仔细盘查了这些年贾家来人同我家下人往来的情况……”薛老爷冷哼一声，声音里的冷意在场的人都能明明白白的察觉到，林如海并林族长两个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听他细说。
“贾家的人，可真真是里挑外撅、搬弄是非、挑拨离间、无事生非的个中高手啊！内子的陪房一家如今在内子的陪嫁庄上做庄头，已是不错的差事，偏贾家来人总提起那王夫人的陪房有一户在他们府上做采买事的总管，老夫人的一户陪房已放了良，其子如今已中了秀才的功名，还有什么王家大太太的陪房如今总管那大太太陪嫁铺子的事。”
薛老爷说的可不是假话，这些事情周瑞家的自以为做的隐蔽，却不知道不仅仅隔墙有耳，便是听了这话的黄恩一家，也总归会在同旁人抱怨时带出这些话来。从前薛老爷没查便罢了，这一查，可不就拔出萝卜带出泥了么。
林如海听到这里，不由得神色一动，就见薛老爷继续道：“这日久天长的，内子陪房一家竟也生出了贪念和怨怼，竟觉得内子对他们不住，起了歹心。我心里清楚这同贾家的王夫人脱不开干系，但无凭无据的，便是拿住了那贾家的下人，他们也可以狡辩是口舌是非，却是与那真正的歹人毫无挂碍。”
“舍人的意思我明白了。”话说到了这个田地，若是林如海还不明白薛老爷的意思，那他就太蠢笨了，就连旁边的林族长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那鲍大攀咬贾敏，要么是真的为贾敏所指使，要么就是心中怨恨贾敏趁机陷害。原本林族长是相信前者的，但如今听了薛家的故事，林族长心中的坚定却动摇了起来。
而林如海则是完全信了的，他一时间又想到了许多事，尤其是年前他家铺子的掌柜请辞，贾敏提了一句让鲍大的儿子去试试，但林如海知道鲍大的儿子，如今在门房做个闲差都很懒散，便没同意。
如今想来，处处都有那鲍大可能携怨报复的理由。至于里面有没有贾家来人的推波助澜……林如海目光变得暗沉了很多，他会仔仔细细查清楚的。
见林如海的神色，薛老爷便知道自己的话林如海已经听进去了，为防万一，他还补了一句：“从前内子还没看清楚那王夫人的嘴脸时，还曾从她那听过她抱怨贵夫人的话，如海不得不仔细啊。”
薛老爷是非常有信心林如海能查到不少“好料”的，就算王夫人手脚做的再隐蔽，但是贾家的仆人惯会搬弄是非这件事可是实锤了。上辈子贾家可是被林如海信任到可以托付独女的岳家，但是这辈子嘛，薛老爷就等着看贾家的好戏了。